我超可爱。

《一无所有》短篇|民国|私设

*第一次写民国文,不太好……(默默掩面)

*OOC预警

*刀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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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阿侬

 

0.

白敬亭是一个难民,他一无所有。

 

1.

泗水城的街上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边上的梨园里头还能听到角儿们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梨园门口有三两个仆人模样的人拉着门口的票客询问今天唱的是什么戏曲儿。旁边摊贩们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桂花糕,红豆饼等吃食的香味更是弥漫着整条街。嬉闹的孩童们手上有的举着糖葫芦,有的拿着金灿灿的糖人儿舍不得下口。

天色渐渐晚了,一些摊贩已经收了摊,外出卖菜的妇女们也都提着装的满满的菜篮子准备回家给工作一天的男人烧饭了。城里却突然来了一帮子难民。

白敬亭便是其中一个。

“哎哟哟,这些可都是壮汉子,怎的都沦落成这个样子?”看热闹的百姓里,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捂着嘴巴说道。

“是呀是呀。”其余百姓纷纷附和。

有好事的人开口问,他们才知道是南边闹虫灾,把农民们盼了一年长成的庄稼都被蝗虫群吃得干干净净。那些个佃户没了进项,连自己的生计都维持不了,更别提哪还有多余的粮食交佃租。

而地主们有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主儿,才不会管你收成好不好,他们只注意到自己的利益。交不起佃租?那就只有收回田地的份儿。不管那些老实了一辈子可怜人们怎么苦苦哀求,最后还是被收回了那片洒满了他们辛勤的汗水的土地。没了土地,也没了粮食,生活已经维持不下去,这些可怜人们只得背井离乡跟着和自己有同样遭遇的人一起一路奔波来到了泗水城。

或许是这些难民们的遭遇令人唏嘘,再加上看上去着实是一副老实人的模样,泗水城的百姓们又厚道,一些摊贩当即拿了些自己摊子上没卖出去的吃食送给了这些难民。

“谢谢,谢谢!”收到吃食的难民很是感动,捧着还热乎地冒着热气的食物连连鞠躬道谢。

还有些家境殷实的妇人小姐,平日里没见过什么世面,又心软得很,看到难民,也随从的家丁赏一些大洋。

“你们这样,打算怎么办?”泗水城里头还算有些名望的乡绅闻讯赶来,腆着大肚子捋了捋胡子,对难民群里头看起来像是头子的人问道。

那人虽然衣着褴褛,但是礼数倒是十分得体,向那乡绅大人鞠了一躬,回答道:“这一路上不是天灾就是人祸,我的这些兄弟们也奔波了挺久。老爷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们在这城里停留上一段时间?”

“你们这样年轻,可以去做些短工,何必让自己沦落成这个样子?”那乡绅没有拒绝也没有反对,丢下这句话之后便离开。

但是那为首的难民知道这泗水城多半是能容得下他们了。

还留在这儿看热闹的百姓多半都是热心的主儿,七嘴八舌地跟他们讲这泗水城的现状。

“那城里头最富的,就属吴家!听说以前是咱泗水城里最早经商的,几年前有一次跑商回来,突然就发了大财!城里有些人眼红,也学他一样从商,但是就没有哪个人像吴德胜这样就像是捡到宝了一样发了财,果然啊,这经商的头脑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感慨完了以后,又会加上一句,“不过啊,你们还是别往吴家那边凑,要说这越有钱就越抠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吴德胜发了家以后变得性情暴戾不说,也是忒小气,你们去了肯定不会得到什么好果子吃。”

“多谢各位乡亲们的照顾!以后叫我阿才便是。”那自称阿才的人正是难民里头的头子,他长相凶恶,脸上横着长长的一道疤,说话倒是挺温柔,让人心生好感。

“不妨事不妨事。这城西边有间破庙,早就断了香火没有和尚了,你们可以在那落脚。”有人提议。

 

2.

于是这些难民就在泗水城里头暂时安顿下来了,虽然最开始就被人提醒过离那吴家远点儿,但是吴家就在泗水城里最中心的位置,想不靠近也是有些难度。所以吴家门口经常会有难民经过,因为没有受到什么骚扰,那位大富人吴德胜也没有做出什么驱赶的举措,除了那个天天坐在自家门口的小难民。

白敬亭就是经常在吴家门口坐着的小难民。

或许是从来没有吃饱过的原因,他的身形消瘦得很,衣衫虽然破旧确实干干净净的,可以看出在逃难之前是个教养还算良好的小孩,他总是抱着膝坐在吴家大门口的其中一座石狮旁边,巴掌大的小脸被衣袖挡住大半,路过的人只能看到他的眼睛。清澈的眼瞳定定地望着前方某一个点,只要听到吴家大门打开的声音,他就像只小仓鼠一般迅速地抬起头往大门望去,然后看一眼来人就又转过头,不声不响,也没有任何动作。

自家门口蹲了个难民赖着不走可不是什么好事,吴德胜屡次派出家丁出来驱赶,而白敬亭每到这个时候,总是默默地站起来,不用等家丁出口驱赶,就转身离开。要不了多久就又回到原地坐着。家丁也试过一直在门口守着,等白敬亭过来一次就打一次,可是白敬亭就好像在暗处观察着他们一样,从来没有被他们守到过。只要等那些凶神恶煞的打手一失去耐心,骂骂咧咧地拎着棍子回吴家以后,白敬亭又会从一个角落钻出来,面无表情地往石狮旁边一坐,如果无人驱赶,他可以一直坐到晚上,等到夜深了才磕磕绊绊地回到自己藏身的破庙里头。

时间长了,人人都说白敬亭是被家里突然的变故给弄得神志不清,对泗水城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吴家打从心底产生了渴望。

 

这一天,白敬亭像往常一样坐在石狮旁边,依旧是双手抱膝的姿势,两眼放空。

“我呸你这个晦气崽子怎么还在这儿?快走快走,咱们大小姐刚刚留洋回来,这马上就要到家了,看到你不得晦气死?”一个家丁一边挥舞着棍棒,一边骂骂咧咧地上来要打白敬亭。

也不知道是这人说的话哪一句刺激了白敬亭,他踉踉跄跄地摔了一跤,平日里破旧但是总被收拾齐整的衣裳在地上蹭了不少灰,白白净净的脸蛋也脏得一塌糊涂,唯独脸上那点泪痣还显眼得很。他被打了也不吱声,趔趄着跑离了吴家大门,身后的家丁“呸”了一声没有追赶。

过了一会儿,白敬亭照旧还是趁那些家丁不注意回了吴家大门口,脸上的灰也顾不得擦,呆呆地一直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吴家的那位留洋小姐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气派的老爷车停在大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随从,先是敲了敲大门告知里面的家丁大小姐回来以后,方才诧异地看了眼白敬亭,却没说什么。

直到里头的人出来迎接自家小姐,他们才看到这落魄晦气的白敬亭居然还在门口,有些家丁气不过,捋起袖子就准备上前再揍白敬亭——要说往日这个时候,白敬亭那肯定就是忙不迭地起身溜了,说来也奇怪,这回居然一点反应没有。

拳头将将落在白敬亭身上,就听到车里传来一声娇喝,“等一下。”

一个看起来和白敬亭同龄的少女身着得体干净的洋裙从车里迈步出来,及腰的长发赶着时髦烫成了卷儿,娇俏的脸庞上带着一抹笑意,那笑容在看到白敬亭狼狈的模样时也未减半分。

被制止的家丁们讪讪地住了手,这时候白敬亭也神游回来,蜷缩着身子坐在地上,看到一双粉白色高跟鞋停在自己面前,这才怯怯地抬头,和吴家小姐打了个照面。吴映洁见白敬亭脏兮兮又可怜巴巴的样子,心软了软,先是对他笑了笑,随后才收起笑容对带头打白敬亭的家丁说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动手动脚?我回来的第一天就敢在我面前动手打人,那你以后是不是就要在家里翻了天?”

被责骂的家丁畏畏缩缩,嗫嚅着说:“是……是老爷的命令。”

吴映洁看起来像是个被宠坏了的少女,似乎不想再听下去,不耐烦地摆摆手,“有什么事让父亲找我。”

说完这些话以后也没有看白敬亭,径直就进了家门。

随从和家丁都散去,因为之前的小插曲而被吸引过来的人却是越来越多,有百姓感叹道:“这吴德胜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发愁,把掌上明珠送到洋人那边学了几年,给学成了这个脾气。以后怕是难嫁咯!”

“那可不一定,就算吴家小姐脾气不好,但是冲着吴家这家底儿,去做个上门女婿也是人人抢着要啊。”

说话的是个新婚不久的年轻男人,听到这话,他的小娘子瞪了他好几眼,而周围的人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之后的话题就没有再围着吴家转。

白敬亭坐在台阶上,看到自己裤子脏了,伸手掸了掸,有一些灰掸不下来了,白敬亭便也随它去了。

过了不久,吴家大门又一次打开,白敬亭心一惊,想着这回吴家来驱赶的次数频繁了些,偷偷起身刚准备溜走,就听到后面有人在喊:“别跑!”

听着并不像是那些家丁们的声音,倒有些像刚刚有过一面之缘的吴家小姐——吴映洁了。

白敬亭犹疑地停下脚步,停顿一会儿以后才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果然是吴映洁。

“别跑,我说过他们了,他们不会再过来打你,赶你走了。”似乎是发觉到白敬亭很紧张,吴映洁先是安抚性地笑笑,随后试探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敬亭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眨了眨眼睛,反应了一会儿以后才低声回答:“白敬亭。”

“我叫吴映洁,”吴映洁又是笑,“吃过饭了吗?”

白敬亭这才看到吴映洁手上还拿着东西,闻着香味好像是刚刚出锅的包子,估计是有些烫,所以用纸包着。白敬亭使劲嗅了嗅,仿佛能够闻到空气里那隐隐的面皮香味儿,淡淡的甘甜让他口舌生津。

几乎是瞬间,白敬亭的眼睛噌地就亮了起来,他先是盯着那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的包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把视线转到吴映洁脸上,眼神里带了点儿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渴望。

吴映洁被他的表情逗笑,一边把拿着包子的手往前伸了伸,一边说:“就是给你拿的,你吃吧。”

白敬亭踟蹰着走上前,攥着衣边的手紧了又紧,终于还是迟疑地伸出手,手伸到一半又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猛地缩回,只是吴映洁已经手疾眼快地把包子都放在了白敬亭手上。

“……”白敬亭咽了咽口水,说道:“谢,谢谢……”

“不用谢。”吴映洁一改方才对家丁骄横的模样,笑眯眯地回答。

包子拿在手上以后,白敬亭就再也克制不住食欲,狼吞虎咽地大口吃着包子,里面的汤汁儿流出来把白敬亭烫得一激灵也没有放慢动作,大有要把外头包包子的纸也要吃进肚子里的势头。

两个包子很快就吃完了,白敬亭好像才感觉到舌尖被烫到的痛感,皱着眉伸出舌尖吸气,面前突然出现一碗绿豆汤,白敬亭认得那只碗,那是常年在这附近摆摊卖绿豆汤的老王家的碗。

也不知道吴映洁是什么时候去买的,白敬亭只是犹豫了几秒就接过了碗几口解决一碗绿豆汤——吃包子吃得猛了,渴得不行。

老王以前看他可怜,也会在没有客人的时候拉着白敬亭坐在自己摊子上给他盛一碗绿豆汤,只是哪一碗都没有吴映洁手上的这一碗可口。

 

3.

“谢谢吴小姐。”吃饱喝足以后,白敬亭才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个人和他认识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并且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有了这一认知,白敬亭不由得窘迫了起来。

“叫我吴映洁就可以了。”吴映洁拿过白敬亭手上已经被喝干净的碗,送回老王摊子上以后,回来拉着白敬亭一起坐在了台阶上。

吴映洁身上还穿着那件得体亮丽的洋裙,白敬亭对于她随随便便就坐在地上的举动给惊得睁大了眼,吴映洁还是笑,没有讲话,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方手帕。丝绸质地的白色手帕手感很好——这是当那块手帕被它的主人用来擦自己脸时,白敬亭心里唯一的想法。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原本白得像是从来没有用过的手帕已经脏得不行,白敬亭只是看了一眼就红了整张脸埋在膝盖里不肯抬头。

那会儿男女之间就连拉个小手都是个不得了的大事,白敬亭自然是没有经历过这些的,更遑论被女孩子拿着手帕擦自己的脸。吴家小姐这是什么意思,白敬亭也摸不透。

只是两个当事人,一个害羞,另一个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在看到白敬亭白净的小脸变得通红,就连耳根都有要红下去的趋势时,吴映洁先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后反应过来这里不比见面礼都是贴面礼的国外,这可是个部分地区还保留着女子缠足陋习的中华民国。

“白敬亭,你要不要进我家做仆人?我可以让你去学堂读书。”吴映洁突然道,在意识到白敬亭对于自己有些亲昵的举动不太适应以后,吴映洁便很是优雅地将双手置于自己的腿上,姿态端庄到让人几乎忘了她正坐在自家门口的台阶上。

白敬亭受惊不小,也顾不上害羞,抬起头看着吴映洁,磕磕巴巴地问:“为,为什么?”

不仅仅是想问为什么要让自己这个像乞丐一样落魄的人做她的家仆还要供自己读书,白敬亭更想问的是,像吴映洁这样身份的人为什么会注意到自己,而且还对自己这么好。

“你和我一样大吧?总是要多读点书的,”吴映洁好像知道白敬亭想问自己什么,想了想又说,“你很合我眼缘,我这个人比较相信缘分。”

白敬亭深深地看了吴映洁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摇了摇,“不用了。”

吴映洁并不意外会被拒绝,也没有要强求的意思,过了半晌才起身,像是刚刚注意到自己的行为有点儿不符合规矩。随意地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吴映洁走到白敬亭面前,弯下腰想和他来一个对视,从衣领里突然掉出一枚玉佩,由红线穿着,翠绿的玉佩光泽饱满,看上去手感极好,打眼看过去就知道价值不菲。而正在出神的白敬亭觉得有什么东西从上面掉下来悬在半空,下意识地抬眼望了望,看到玉佩的瞬间愣在了当场。

他傻傻地半张着嘴,眼眸里有一瞬间闪过许多情绪,惊讶,欣喜,失落,甚至还有隐隐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吴映洁注意到白敬亭的视线,向下看去才发现自己挂在脖子上的玉佩滑了出来,把它又塞回领子,吴映洁解释道:“这是小时候父亲从外地做生意回来带给我的,听说挺值钱的,但我一直不喜欢,它给我的感觉不太好……去留学之前父亲又让我把这玉佩戴上,说是找大师开了光的,能驱邪,我就一直挂在脖子上,也忘记拿下来了。”

“哦。”白敬亭呆呆地点头,半晌才回过神,挠了挠后脑勺,“挺漂亮的……怎么就给你的感觉不太好了?”

吴映洁笑笑,“感觉这种事,谁也说不清的。”

按理说,她在国外几年,早该把老一辈的那套封建迷信给抛弃掉,可是这玉佩带给吴映洁的感觉着实是不太好,阴凉得让人觉得像是有什么冤魂被封在了里头。

一个外来的难民和泗水城当地大户人家的小姐在她家门口开开心心地聊了一下午,看样子似乎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路过的人偶尔有指指点点的,吴映洁也不甚在意。白敬亭回到破庙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

破庙里面已经有一些难民回来了,他们都坐在一起,不知道在闲聊什么,看到白敬亭进来,都愣了愣,住了嘴,点点头向他示意。

白敬亭的笑在进了破庙以后就收了起来,变得一脸严肃,他坐在自己睡觉的地方,可能是因为他是这群难民里面年纪最小的人的原因,只有他有睡凉席的权利。白敬亭先是在席子上坐了一会儿,之后从席子底下一块松动了的砖块下面摸出一块玉佩,放在手上细细地看着。

那块玉佩和吴映洁脖子上的那块,一模一样,明显是一对。

 

4.

之后白敬亭像是有了特权一样,就算是整日坐在吴家门口也没有一个家丁敢靠近他半步,倒是那吴映洁时不时地过来和他闲聊,很快,吴家小姐看上落魄难民的传言就在这不大不小的泗水城里流传开来。有不少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猜测吴德胜要多久才会发怒,把这个勾引了自家女儿的难民赶出城外。

吴映洁有时候还会邀请白敬亭去他家坐坐,只是一直被拒绝,她也不气馁,退而求次,会叫上白敬亭一起在城里转转。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吴映洁对于白敬亭很是照顾,虽然两个人认识没有多长时间,但是她已经对白敬亭要强的性子摸得通透,直接给白敬亭钱财之类的东西那必然是会被拒绝的,那吴映洁就迂回地从吃食上入手。

说来也是奇怪,对于食物,白敬亭向来都是不拒绝的。

怕是以前被饿狠了。吴映洁这样想,心里酸酸的,生出了一点心疼的感觉。

久而久之,白敬亭竟也被吴映洁给喂得身上长了不少肉,至少是没有以前的竹竿样。人人都说吴家小姐喜欢上了俊俏的小难民,现在正屈尊降贵上赶着倒贴,就连吴德胜都没有出来制止,没准儿用不了多久,白敬亭就能当上吴家的上门女婿。

这流言传着传着,人人都在说,可信度也是提高了不少。每个人提起这件事,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真的亲眼目睹了两个人眉目传情一般。

白敬亭是男生,这些传言对他不痛不痒,但是吴映洁就不一样了。白敬亭觉得这种传言对女孩子并不是很友好,所以在又一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很是为难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向吴映洁开口:“吴映洁,我觉得……咱们走的有点儿太近了。”

白敬亭说这话的时候,吴映洁正在被一个红豆饼给烫得直吐舌头,闻言只是歪了歪头,勉强把口中的红豆饼咽下去,疑惑道:“怎么了?”

最近的传言有要愈演愈烈的趋势,吴映洁没道理没听说过,但是看她这坦荡的模样,倒让白敬亭觉得自己有点儿小题大做。

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回答,吴映洁就变了脸色,“是我父亲找你了吗?你别管他,就算他是我的父亲,他也不能代表我。”

“没有,他没有找我。”白敬亭见吴映洁误会了,急忙摇摇头,“是我觉得那些人嘴上没个把门,传着那些瞎话,我倒是不碍事,但是你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吴映洁怔了怔,像是要掩盖什么一般将手中的红豆饼举起来挡着了自己的小半张脸。她平日里和白敬亭相处都是以十分自然大气的姿态,白敬亭还从未见过吴映洁的脸上出现过娇羞的表情。

莫名地,他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想要出口转移话题。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吴映洁垂眼看着被咬了一口的红豆饼,轻声道:“他们爱说什么,便说吧。反正……”

之后的话,吴映洁并未说出口。就算曾经出国留学接触到了截然不同的西方文化,让吴映洁整个人都变得大胆了些,但是她骨子里还是害羞内敛的东方女子,总是不好意思把话完全挑清的。

白敬亭没有听到自己想象中的回答,下意识松了口气,勾起嘴角笑了笑,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那随之而生的莫名惆怅感。

这天晚上白敬亭回到了破庙,阿才走到了他面前,先是定定地看着白敬亭,直到他受不了自己的目光以后才缓缓开口:“什么时候行动?”

白敬亭垂眸,慢条斯理地整理已经睡得发皱的凉席,说道:“过几天吧。”

阿才沉默了一阵,又道:“那吴家小姐看起来比那一家子畜生好得不是一点半点,不如……”

白敬亭一怔,还没等他再开口,那男人又继续说,“不行,都不能放过。”

“才哥,”白敬亭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又把那枚玉佩翻出来攥在手上,紧紧握了半晌才轻声道,“你别急……”

阿才看到他这副模样,摇头叹气,“敬亭,你可别心软。”

说完就起身离开,留下白敬亭一个人坐在凉席上,一遍一遍摸着冰凉的玉佩,直到它被自己的体温捂热。

“不,我不心软。”白敬亭轻声道,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对满屋子的人说。

 

5.

最近这泗水城里的难民们不知道都是怎么了,可能是看到白敬亭在吴家门口不会被人赶了,一个个胆子也都大了起来,经常在吴家周围晃荡,看样子像是也在寻找机会看能不能傍上这大户人家里的人,哪怕只是有一点地位的人,那之后的日子就能好过不少。这可苦了吴家上下的人,这几天因为越来越多的难民,吴德胜吴老爷不知道发了多少次火,可是那些难民有吴映洁护着,让那些家丁们赶也不是,不赶也不是,真是进退两难。

可吴映洁才不管这些,她从小到大是被吴德胜宠大的,面对吴德胜的时候脾气不自觉骄横不少,让人拿她没办法。

只是吴映洁这几天看到那些难民,一个个都是身体健壮正值壮年的男人,早早被迫背井离乡,整日像乞丐一样地讨生活,倒是有些令人惋惜。

这些想法在吴映洁脑子里只是一闪而过,还没等她对白敬亭说出口,身边的人就率先开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我住的地方看看?”

吴映洁先是一怔,在心里琢磨白敬亭的意思,心想莫不是在对自己做出回应?

白敬亭本就紧张地一直在扯衣角,看到吴映洁不做声,便扯了扯嘴角,“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别当真。”

“不,我当真了。”吴映洁抬眼笑着定定地看向白敬亭,“我要去。”

白敬亭便把吴映洁给带回了破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白敬亭的那枚玉佩就放在凉席上,吴映洁一眼就看到了它。

“原来你也有一模一样的玉佩!”吴映洁很是兴奋地捧起来看了半晌,抬头冲着白敬亭笑了笑,满脸都是属于少女的娇憨,“看上去和我的那一枚更像是一对的!”

白敬亭笑笑,而后又像是试探般地说了一句,“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一件东西了……”

“那可得好好收着,”兴许是过于兴奋,吴映洁并未多想,把玉佩给白敬亭戴上,“得放在自己身上,一步都不能离。”

白敬亭的反应像是从来没有戴过那枚玉佩,怔怔地摸着玉佩,半晌才点点头,“嗯。”

第一次来到算得上是白敬亭的家里,吴映洁兴致勃勃地逛了半天,一点儿也没有嫌弃这个地方又脏又破的意思,倒是白敬亭看到外面天色渐晚了,越发不安起来。

“吴映洁,要,要不你……咱们先出去吃饭吧?”

吴映洁一愣,随即往外看了看天色笑着说,“啊……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说着,她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听到白敬亭的邀约又苦了脸,“今天不行,我得回家去吃饭。”

“别……”白敬亭急忙拉住吴映洁,“我才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的馄饨,你和我一起去吧。”

吴映洁惊讶地看了看被白敬亭拉住的手,脸上红了红,嘴巴抿起像是在犹豫什么,最后还是狠下心拒绝,“还是明天吧,我看今天我父亲心情不好,得早点回去哄哄他。”

白敬亭犹豫着松开手,再看向吴映洁的时候,他的眼睛里莫名多了许多雾气,张了张嘴,像是有很多话要对吴映洁讲,最后只剩下两个字,“……保重。”

吴映洁有些纳闷今天白敬亭的不正常,但是没有放在心里,轻快地道了再见以后便离开了破庙。

而白敬亭一直站在门口,睁大着眼睛不让眼中的雾气挡住自己的视线。直到眼里再也看不到吴映洁的身影,白敬亭强忍住心里陡然生出的想要拔腿追上去的冲动。

像是被人狠狠攥紧了心脏又放开,白敬亭弯下腰大口地喘着气,眼泪争先恐后地大颗大颗往下掉。白敬亭止不住,也不想去擦。这种无力感,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了。

白敬亭捂着心口,他也不知道,那里为什么突然会这么疼。

让他突然就想起了这些年一直缠绕着他的噩梦。

 

6.

泗水城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惨案。

要说这当地的大户人家吴家,竟被人一夜之间灭了门!

这天早上在吴家门口摆摊的老王就觉得不对劲,先是一直会守在吴家门口的白敬亭没了踪影不说,就连和他一起的难民们也见不到一个。到中午,也没见这有丫鬟出来买东西,老王觉得不对劲,走上前才发现大门竟然没锁,试探性地推开门往里望了一眼,就险些把胆子给吓破!

大院里头横七竖八地摆了许多具尸体!放眼望去,竟全部都是吴家的家丁!

这可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

老王报了案,当地的警察过来清理尸体的时候发现在大厅的墙壁上有着这样一行血字。

——为十年前的白家报仇!

一提到白家,有老一辈的人回忆起来,说那是很久以前江南那一带鼎鼎有名的商人白维仁。那一段时间有谁不知道白家?钱庄,当铺那是开得遍地都是,据说吴德胜最开始就是跟在他后头做事。

但是吧,也不知道白维仁是做了什么孽,手下最信任的管事被别人买通破产不说,自己也急火攻心,这火上了头,脚一蹬就去了。

偌大的一个白家,就这样死的死,散的散。着实令人唏嘘。

现在想来,这吴德胜没准儿就是买通管事害得白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要说也是他活该,只是这付出的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整个吴家上下近一百口人,也不知道那些杀手们怎么下得了手,竟也没有留一个活人。

不过这些尸体里倒是没有吴映洁的,有人后知后觉道,这白敬亭也姓白,估摸着就是他亲自回来报仇了。自古英雄终究是难过美人关的,看来是白敬亭对这性情开朗的吴映洁动了心,把她绑了回去。但是灭门之仇怎能说忘就忘,这吴映洁也是个有骨气的人,难道他不怕几年后同样的悲剧在他身上重演?

白敬亭是不怕的。

他倒是希望吴映洁能够回来找他报仇,要杀要剐他都认了。可惜那天阿才回来以后告诉他没有见过吴映洁,原先阿才以为白敬亭成功拖住了吴映洁,看到他的表情不对劲才明白过来——他终于还是放吴映洁离开了,离开了这片黑暗,走向另一片更深的黑暗中。

只是那片黑暗,又在哪个角落呢?

白敬亭疯了一般地找过,也迷信地向神佛求过,却终究没有得到关于吴映洁的任何下落。

她是死是活?如果活着的话……她会恨吗?她会回来吗?

这些问题每天白敬亭都要问上自己几遍,一遍一遍地找答案,一遍一遍地一无所获。

渐渐地,白敬亭的心就冷了。

 

7.

白敬亭曾经是一个难民,他一无所有。

现在不是了,但他却还是一无所有。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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